看起来更像是去探险或考察,而不是一次旅行,可是我们做到了。并没有制定宏伟的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我根本没有想到把这次远足和东南中国联系起来——那时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前往成都——成都是比汉中更地道的西部城市,距离那里不远,有青城山、峨嵋山、乐山大佛、都江堰等著名景区,我们甚至已经为攀登青城、峨嵋作好了准备。可是,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爸爸突然改变主意,想去看看东南中国的风情。他看上去已是深思熟虑,而我却既兴奋、又忧虑。兴奋的是,第二天就要去比成都更远、更繁华的地方了,因为东南沿海的繁荣众所周知;忧虑的是,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准备都不很充分的情况下,一家人冒然去周游远方那么多的省份,是否足够明智?
整整一夜,我都在遥想着这些陌生的地方,它和中国的光荣与梦想连在一起。当列车启动时,看着熟悉的汉中站缓缓向后退去,我突然被平生第一次重要的旅行深深感动。
初识庐山
庐山以“秀”著称于世。这是一座被文人墨客广为传颂的名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不朽诗句,更增添了庐山的神秘感,激活了我对庐山的强烈好奇。
庐山给人印象最深的当数牯岭镇,它就在庐山风景区内,游客必先到牯岭镇,在那里找一家宾馆安顿下来。据说,牯岭镇因状如一头大牯牛而得名。镇子不大,却很整洁,建筑多为红顶,虽处于山中,却不乏现代气息,往来穿行的,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操着各地的口音。牯岭之上,到处都是粗大的树木,似以松树为多,其覆盖面积之大,为许多名山望尘莫及。最能表现这一特点的是“锦绣谷”。这是一条清幽的峡谷,寂静的山路时上时下,在密林中延伸,看不见它的尽头,山路两旁,奇石怪树比比皆是。如果远眺,全是绿色,绿色之中,却又突出一块块赭红色的石壁,嵯峨而高耸,就像是巨人高挑的肩膀。偶尔,还可看见小溪从山间流下,溪水清澈透明,冷冽异常。鸟儿伴着轻风在林间穿飞,水声、风声与鸟声交织在一起,为游人谱写出天籁的乐章。山路颇有古栈道的意味,依山而建,时上时下,曲折延伸,紧靠外面悬崖绝壁的是水泥护拦,造型极像是真正的木头,这种设计,巧妙地达到了古典美与自然美的融合,令人心旷神怡。
同众多名山一样,庐山也有它观日出的最佳位置。这是一块名叫“含鄱口”的平台,整个庐山,也只有此处视野最为开阔。除了观看日出鄱阳湖的壮丽景象,这里还能看见著名的五老峰,从这个角度看去,五座山峰依次排列,就像一尊伟人毛泽东仰卧的头像。为了验证这个说法,我们换了几个地方,果然十分相象。我们所在的亭子叫“望鄱亭”,这是一处四四方方的两层楼台,二层的平台上,四根粗大的红柱子鲜亮夺目。此地游人如织,凡来庐山的游客,都要在这里稍事逗留,不少人背靠护栏拍照留念,背后远处是庐山最高峰——汉阳峰高耸的灰白色石质山体。据说当年,蒋介石和宋美龄曾多次在这里举办舞会。离开含鄱口,我们步行十余里前往五老峰,想亲自登上五老峰高耸的山峰,就近看看鄱阳湖的风光,不料起了雷雨,五老峰顶雷暴频频,管理部门临时封山,大家都滞留在五老峰入口处避雨。我们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迷离的水光,只好悻悻地打车离开;此去20里地就是被李白歌颂过的香炉瀑布,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在庐山住着,是非常惬意的。也许与海拔较高有关,山顶上又有几处湖泊,这里全然没了夏日的暑气。正因为如此,风格不同的别墅如雨后春笋,云集牯岭一带。这些别墅造型独特,环境极为清幽,成为庐山特有的景观。庐山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避暑胜地,但说它是一座政治山也不过分,因为中国现代史上不少重大事件都发生在这里。
勇攀黄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此言不虚。不过登黄山确属不易;爸爸原本在庐山的林荫中走惯了柏油大道,留下了愉快的经验,根本不把登山的15公里放在眼里,执意不坐缆车,要体验一下登黄山的真实滋味,他没有想到,这里毕竟与庐山的柏油大道不同,每一步都是很陡的石阶,一律以石条砌成,曲曲折折向山顶延伸,没一点懒可偷。结果,大约只走到五分之一,到了一个“仙人指路”的地方,爸爸早已大汗淋漓,不光是他,我和母亲也饱受其苦。好在虽然累,却风光无限,真是一步一景,别有一番乐趣。
黄山的美名副其实。这是一大片奇特的峰林——据估计,少说也有百余座吧。山峰之间距离不远,却多无路可通,只有主要的山峰之间,以阶梯式山道相连。路旁奇松数不胜数,不少还与怪石结伴,显得格外绮丽多姿。两旁多为悬崖,游人在一上一下的游览过程中,不知不觉就能得到登山的满足。更神奇的是,在如此广大的范围里,无论选何角度,都能看到云雾中群峰耸立的壮丽景象,无怪北朝大旅行家徐霞客在登过黄山后仰天叹曰:“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黄山石中最为独特的当属“飞来石”。该石体型巨大,坐落在一个三面临空的平台上,略微倾斜,却又百万年不倒,怒指云天,从不同角度看,呈现出不同的姿态。传说这是一块幸运石,摸过它的人都有可能交上好运,因而凡来黄山的人,都要上去摸一摸,该石坐落的平台,通常总是拥挤不堪,十分危险,故而在四周围以铁栏。据说大型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开篇的巨石景象,就是在这里拍摄。黄山松与黄山石齐名,最著名的就是玉屏楼旁的“迎客松”,那里摩崖刻石到处都是,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幅“江山如此多娇”的毛体刻石,刻在玉屏楼后面的悬崖绝壁上。迎客松是黄山最大、也最老的一棵松树,长在巨大的花岗岩石缝之中,迎接着南来北往的天下客人。离此不远,还有“陪客松”“送客松”等,形象化的命名让人玩味不尽。据说黄山松生长在海拔1200米至1800米之间,而且只属于黄山,移栽到别处,就不再是黄山松那个造型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的根部能分泌一种酸性的物质,可以把坚硬的花岗岩分解,变成哺育自己成长的养料,根须扎到哪里,就把酸性物质分解到哪里,也就把养料输送到哪里,生命力之强,真是世所罕见。
莲花峰是黄山诸峰之中最高峰,海拔1864米。立于莲花峰上,俯瞰四周,万物尽收眼底,颇有天地万物惟我独尊的气概。可惜由于过累,我未能攀爬这座黄山之巅,至今惋惜不已。与莲花峰齐名的是天都峰,海拔1860米。站在山脚向上望去,极像是一个立于云间的巨人,一级级的石阶笔直笔直,仿佛是一架搭在天上的天梯,直上峰顶,云雾奔涌流注,更增添了天都峰的雄伟与壮观。可惜那一段时间,天都峰正在封山养护,否则登顶的游人,一定会川流不息。此外还有光明顶,虽不及这两峰高,却是观日出的最佳位置,每天凌晨,都有大批游人不畏严寒,提前在光明顶上抢占位置,观看日出。我们去的第二天,天上起了云,不过日出还是要看的,一家人早早起来。凌晨奇寒,我只好站在宾馆的阳台上,隔着玻璃向东方眺望。那里是厚厚的铅云,后来看见天边水平呈现一道褐黄的亮光,由内至外逐渐变浅,加上黑夜的衬托,这道光显得格外明亮,没过多久,这一奇观就被浓密的云雾遮蔽,随之变为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了。
在黄山,你会看到各式各样的游人。尤其是夏天,游人整天摩肩接踵,大家相互打着招呼,就像是一些老相识。不要以为人们是来避暑,在黄山上避暑是不明智的,山顶的寒冷,为未登黄山的人始料不及。在匆忙上下的人流中,不时可以看见一个个身着黄背心、汗流浃背、挑着几百斤重物上行的挑夫。我就纳闷,搬运行李为什么不用缆车呢?后来知道,同样的东西搬上山顶,用缆车比人肩挑价钱贵出几倍。在游人中,你还会看到不少人拿着一次性雨衣,这也是情势所迫,山上的气候瞬息万变,眼见还是晴天,一个惊雷过后,倾盆大雨说来就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在这里不再是奇观,反而稀松平常。
两天黄山游很快就过去了,加上几天前对庐山的些许失望,黄山之行就成为我们心目中最值得留恋的记忆。下山时父亲的自大再次让我们吃到苦头:在登山的疲惫还远远没有消退的情况下,我们又要从山的另一侧勇下黄山,这一次腿脚却真的疼了起来。
杭州西湖
离开黄山的第二天,下起了大雨,要是再晚登黄山一天,麻烦可就大了。不登吧,已千里迢迢而来;冒雨强登吧,不仅天雨极为不便,且很危险,山上不时会有雷暴;更严重的是,雨中的黄山,将是一片茫茫云海,纵然是罕世奇景,也将被厚厚的云雾遮蔽,什么也别想看到。从屯溪到杭州的一路上,看见不时有粗大的树木被风雨摧折,横斜在路上,还没有来得及拖走。我们一直在暗自庆幸;从乘客与开车司机的交谈得知,一夜的大范围降雨,原来是台风“云娜”所致,其时“云娜”刚刚离开浙江,向安徽、湖北转移。看来我们真的相当走运,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摸过了黄山“飞来石”的缘故吧?
此前,曾有过从屯溪乘船经千岛湖、沿著名的富春江到杭州的计划,后因走水路诸多不便,几经讨论之后只好放弃。
杭州离黄山说远也不远,但由于未通高速,路上还是花了近5个小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看来,杭州也算得上是一座驰名全球的大都市了。车过临安,在越来越靠近杭州的时候,我越是花很大的功夫去寻找,希望能看到很多的古典建筑——不清楚我是在什么时候,把苏州、杭州同古典的概念连在一起,但我想,既然被称作“人间天堂”,就应兼有大都市的繁华气象,古时亭台楼阁的富贵与典雅,甚至还应有“小桥流水人家”的美丽景致,它应是一个集古典美、乡村美、自然美和现代美于一体的大都市,不过我没有找到这些。出现在眼前的这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轰然作响,和西安、武汉没什么不同,看来它也被全球一体化的浪潮彻头彻尾地“现代化”、再不是传说中的模样了。
当然在这么说的时候,西湖是不在其列的。西湖就在杭州市区,湖面很开阔,环湖边是公园,近岸的湖水中,满是荷叶荷花;向远处望去,楼船相接,颇有一点入海口的味道。在城边有一座如此巨大的湖泊,甚至湖泊就是城市的一部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西湖自然显得更为值价。湖水的中央,是几座树木茂盛的小岛,传说为苏东坡被贬杭州时所建,须坐船方可到达。景色最好的当属“三潭印月”,这个岛在西湖的小岛中确实要更大些、也更美些;岛的中央又有小湖,有三块,每块小湖中都遍生荷花,荷花荷叶连成一片,疏影横斜,与旁边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倒真给人几分“天堂”的韵味呢。岛边柳树枝条纷披,柔若无骨,也成了西湖上的一道风景,据说西湖一景,就叫“柳浪闻莺。”看着千丝万缕的柳条,在空中轻轻摆动,非常柔润与安适,人的心情也不由地平静下来,真不知世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从何而来?回望远处湖滨,是杭州城的风景线,一座座高楼耸立着美丽的身影,不知几千万座;远远还可看到一座古时的楼阁高耸的飞檐和雷峰塔那壮丽的身影。
由于原本走马观花,只用了半天时间,西湖就游完了。期间,妈妈多次谈到白蛇精与许仙的故事,还向人打听过二人当年相会的断桥。当夜住在市区的一家宾馆。由于腿疼得厉害,且不在观潮最佳日期,我们一致通过,不再去林逋结庐的孤山游玩、也不再去钱塘观潮了,第二天乘大巴取道沪杭高速直奔上海。
在大上海
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是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我还在欣赏着车窗外一片片貌似教堂或清真寺的豪华别墅群,车已到达上海。这是一座当代中国最大的国际级都市,计划呆三天,由于一时买不到返程车票,被迫停留了五天。据说,此去苏州不远,附近还有一座一座著名的江南小镇——周庄,原计划去看看,因为腿疼,只好放弃。
如果说在杭州看到的都是高楼大厦,那么在上海看到的就是更多的高楼大厦,想要走出层层堆积的高层建筑,真是痴心妄想。我们已身陷高楼大厦的林莽,比较开阔的地方也有,就是中外游人到上海必去的外滩。上海外滩有几十公里长,一座座古老的欧式建筑沿外滩一字排开,让人不时想见小时所看电影中的一些上海景象。对面是陆家嘴——一片刚刚开发的新区,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现代气象,名闻遐迩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就矗立在那里。这座据称是亚洲最高的电视塔,已成大上海的标志性建筑,早先多次在电视里见到,没想到这次见到十分出人意料。当时我们从延安路的一条小巷向外滩走,突然就看到了这座塔的最上端,是这么近,让人怀疑它不是东方明珠,倒像一个紫红色的汽球或轻飘飘的玩具,夹杂在上海老城区相对低矮的建筑之间。直到走出小巷,才确认它就是电视塔。塔身其实很高,在中段和接近顶端的地方,各有一大一小两个玻璃的球体,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更显妩媚多姿。真是红花还需绿叶扶;本来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电视塔,不过我觉得还是从外滩看上去最美,大概因为众多高楼和塔前江面衬托的缘故吧。然而,即使是陪衬的大厦,如世界会展中心、海洋水族馆、以及后面远处林立的摩天大楼,也都各有独到之处,一个个超凡脱俗,陆家嘴一带也因此成了上海最具现代气象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眼前这一片由东方明珠电视塔和摩天大楼构成的景观,已经成为中国现代化的象征。
由于黄山之行后,腿痛还没有完全消退,行动十分不便,同时也因为上海的太阳实在太毒,在逛过了外滩之后,我们决定乘船游览黄浦江。这的确是一个轻松的主意,轻松到差点让我在船上进入梦乡。于是我用不断跑出船舱看风景,代替了参禅式的静坐。江边的建筑和船舶林立的码头,在不断地向后退去,游轮在缓慢地行进,不时与急行的轮船擦身而过。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大桥,可是不一会儿,我们已从桥下穿过,船员说,刚刚穿过的就是著名的黄浦大桥。陆家嘴已经不知不觉地被我们甩在身后;江中的浪开始逐渐变大,两边的岸再也没有向前延伸,而是变成了两条黑线,我确信,再向前就是大海了。这时,江面距离越来越开,前方一片大水无边无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因为无论在城市还是山区,视野总会被一些东西挡住,像这样毫无阻挡的情况,也只能在大海、沙漠和草原上才能遇到,而大海又是最特殊的所在,因为它是动态的,动起来惊涛骇浪,平静下来之后,却又平坦得让你找不到一块突起。船开始调头返程,我却还在想着海,眼睛一直向着海的方向,遥想着深海的情景。
在上海,我们住在长安大厦,早出晚归,大体是一天逛一两个地方。临别上海的当天,还去了一个相当有名的地方——复旦大学。这是一所闻名世界的高等学府,据说“复旦”二字,出自“日月既出,旦复旦兮”的古语,而四个潇洒的大字,从笔迹看好像出自世纪伟人毛泽东的手书。有几个校区,我们去的是老校区。门卫森严,可是爸爸略施小计,把我们描绘成提前到校报名的新生,于是堂而皇之进了校园。校园绿化很好,也许因为修建的年代已早,高楼几乎没有,道路异常干净,算得上一尘不染。尽管这时学生都已放假,校园里有些冷落,学术气氛仍十分浓厚,到处张贴着各种学术活动的海报。我们这里走走,那里照照,留下许多珍贵的留影,其中一张现在仍放在我的书桌前台,上面有—位少年手伸在裤包里,很帅气地站着,后面是高大的校门和校门上方“复旦大学”几个大字——这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