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简:让诗歌向童心低头
——当代诗人作品系列《想说就说(57)》
撰稿/刘诚
2016年儿童节刚过,诗人柳必成忽然一口气写下两首体量较大的儿童诗:《与女儿对话》和《听女儿对话》。
应当说,这是一组“简单”的诗歌。简单的事物、简单的心理、简单的想象;是简单的同时也是出人意料的诗,出人意料的问题携带着出人意料的句子招遥过市,横冲直撞。老实说,这两首诗浅近直白得令人吃惊,甚至有理由认为,它们的作者其实是作者的女儿——这里女儿不只被诗歌言说而是这些诗句的真正作者,因为通篇只是她话语或心理的实录,没有任何加工,更没有使之看起来更像诗的任何花招。
诗歌也可以这样写吗?那感觉极类似于在乡间偶然碰见了一个或两个清水芙蓉、完全不施粉黛的美丽女子,那一种惊艳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却又哑口无语。
这两首“简单”诗更像是姐妹篇(与之类似的写作还有《听三岁女儿说话》、《动物世界》等,将形成大大的一组)。上篇“与女儿对话”强调“对话”,下篇听女儿说,重在“倾听”。它们是反艰深、反复杂的;也可以说,这组诗是刻意将世界进行简化的结果,它显然隐去了一个复杂的处理过程。它是诗人向童心的致敬之作,也可以说是一次向童心的回归。简单的、看似浅近而其实伟大的童心,作为诗歌的核心元素,从来都是诗歌的源头,只不过一向为当代诗歌所轻视,视而不见罢了。而现在,我们看到它仍然在,就像秘密的基因,被一代又一代的儿童反复“继承”。它是如此的洁净,原初,本真,不需要任何修辞的装饰,不需要拐弯,也不需要苦心的铺垫,它只需要原原本本地记载下来,便足够惊奇,因为它本来是诗,是诗的源头,也是诗的根本归宿。昭昭其心,灼灼其华,高贵的诗歌在这里向童心低头;浅近而又令人愉悦的诗句,牵引着令人拍案惊奇的想象连翩而来,就像洁净的水面映照出成人世界的丑陋和矫饰——这个世界乌云滚滚,看似高深其实贫乏,貌似和谐实则只剩下名利的角逐,处处溃烂、危机四伏。从这些平易浅近的快乐咏唱我们看到这样的事实:这便是反而只是在儿童这里,才是自由的和快乐的,这里有永不枯竭的“追问”,有快快“长高”的期冀,有“男子汉”的自我期许,有周游世界的奇怪“经验”,有看似谬误、实则一步到位、一针见血的尖锐“指认”,也有对未来世界的美丽“幻想”和煞有介事、与成年人平起平坐的庄严“谈判”,在充斥着“耳朵”吃饭、“奶奶”当“奶”、云朵“无色”、坐“滑滑板”去三亚、而去三亚不为别的只为“铲沙沙”这样一些看似错位的想象之后,是儿童无比清澈的内心,这里山是山,云是云,村庄是村庄,鸟是鸟,向日葵是向日葵,小溪是小溪,天空湛蓝到灵魂出窍,空气洁净到无,清水明沙,在阳光的朗照下弯曲,拍岸长流。这让我想到《皇帝的新衣》里那个无意间说破真理的孩子,想到海子名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可以说它有语病,不通,胡言乱语,或者别的什么,可是那一份透骨的、和熙的温情,那一份普惠众生的善意融化冰雪,任谁也无法拒绝。
当然,我的本意不是说诗歌一定要这样写——诗歌的表现其实无限多样,在这方面,诗人所面临的艺术创造空间之无远弗界仅次于上帝。我只是说,这些诗比我所能看到的一些儿童诗好,好就好在它的童心和童趣是真的,不是伪装的,而很多所谓的儿童诗,那里要么根本没有童心,要么有但却出于伪造。
大道至简。诗人之所以不同于其他人,乃因为他的童年没有结束,米沃什如是说。在天下诗人唯恐被指为浅薄而争相奔向“高深”的时刻,仍然有那么一些诗人敢于向“童心”低下高贵的头颅,这在诗歌里无疑属于勇敢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