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诗歌英译的一点思考
作者：YUANLIUW 时间：2015-07-22 15:26:58 点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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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中国诗歌英译的一点思考
——以李白《月下独酌·其一》前四行的两种英译为例
◇ 曹明伦
国际译联前副主席黄友义指出：“国际翻译界有一个共识，即翻译的任务应该是把外语翻译成母语，如果试图把母语翻译成外语，那是一种错误的选择。的确，只要能把外语看懂，人们就不难在母语中找到恰当的词句。一个人外语再好也好不过他的母语。因此，世界上大多数翻译都是从事将外语翻译成母语的工作。”[1] 在谈及由中国政府资助并由中国译者翻译出版的英文版“大中华文库”系列丛书时，美国著名汉学家、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中国文学选集》）的编译者宇文所安（Stephen Owen,1946– ）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说：“中国正在花钱把中文典籍翻译成英语。但这项工程绝不可能奏效。没有人会读这些英文译本。中国可以更明智地使用其资源。不管我的中文有多棒，我都绝不可能把英文作品翻译成满意的中文。译者始终都应该把外语翻译成自己的母语，绝不该把母语翻译成外语。”[2] 钱钟书谈及《红楼梦》英译本时说：“因思及Hawkes近以其新出译本第三册相赠，乃细读之，文笔远胜杨氏夫妇（杨宪益与戴乃迭），然而此老实话亦不能公开说，可笑可叹。”[3]
国际翻译界为何有上述共识？宇文所安为何说上面那番话？钱钟书先生为何有那样一番感叹？要回答这些问题，中国读者可以先想一想这样一个问题：你读到过任何一本由外国译者从其母语翻译成汉语的文学经典吗？以本文要谈及的诗歌翻译而论，你读到过任何一首由外国译者从其母语翻译成中文的外国诗歌吗？
实事求是地讲，面对中国译者和英美译者翻译的同一首中国诗，除钱钟书这样的学者外，把英文用作第二语言的中国读者一般很难辨其优劣，或者说很难体味英美译者译文之妙处。下面我们以李白《月下独酌·其一》前四行两个英文译本中两个词的选用来说明这点。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位中国译者的译文是：
Amid the flowers, from a pot of wine
I drink alone beneath the bright moonshine.
I raise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who blends
Her light with my Shadow and we’re three friends.[4]
宇文所安将这四行诗译为：
Here among flowers a single jug of wine,
No close friends here, I pour alone
And lift cup to bright moon, ask it to join me,
Then face my shadow and we become three.[5]
且不说英诗本身的音韵节奏，单比较第一行中“a pot of wine”和“a single jug of wine”两种译法，中国读者除了其字面意义外，很难有什么联想，而一般英美读者则可能由宇文所安翻译的a single jug of wine（一壶酒）联想到英国诗歌翻译家爱德华·菲茨杰拉德翻译的波斯诗人欧玛尔·海亚姆的《鲁拜集》（又译《柔巴依集》）第12首：A Book of Verses underneath the Bough, / A Jug of Wine, a Loaf of Bread—and Thou / Beside me singing in the Wilderness—/ Oh, Wilderness were Paradise enow![6]（荒野树荫下诗书一卷，/美酒一壶，面包一片，/还有你在我身边歌唱，/啊，荒野就是天堂乐园。）从而通过对照对这位独酌的中国诗人产生更多的同情，或者说对其孤独有更深的体会。
同样，比较第3行中“raise my cup”和“lift cup”这两种译文所用的两个动词，中国读者也几乎体会不到哪个动词更传神，但英美读者则很可能因宇文所安翻译的“lift cup”（举杯）而联想到爱尔兰诗人叶芝那首著名的《酒歌》（A Drinking Song）：Wine comes in at the mouth / And love comes in at the eye; / That's all we shall know for truth / Before we grow old and die. / I lift the glass to my mouth, /I look at you, and I sigh.（美酒自口中而入，/爱情从眼里而来，/此乃必知之真理，/趁我们未老未衰。/我举杯凑向嘴边，/望着你一声长唉。）
由此可见，中国翻译家将中国诗翻译成英语时，更多地是在考虑字词的直接意义，以及英文行文的语言规范，而有母语优势的英美翻译家在斟词酌句时，则会考虑其文学意义、历史意义、联想意义，甚至习惯语意义，而字词间包含有这些文化因素的译文当然更迎合英美读者的认知语境和审美习惯，因而也更容易引起英美读者的共鸣，使他们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更多的审美乐趣，获得更多的审美快感。这也许就是宇文所安说上述那段话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在整个世界都急于更多地了解中国的今天，要让中国文化走出去，让世界更多地了解中国，有些对外翻译的工作还得我们中国人自己来做。至于应该怎么做，宇文所安的那段话也许能给我们一点启示。概言之，有志于从事汉诗英译的中国译者，首先得把自己打造成双语作者，用英文也能写出英美读者喜闻乐见的美妙文字。
[1] 参见“中国译协网”。http://www.tac-online.org.cn/ch/tran/2009-10/10/content_3177478.htm。
[2] 这段引文的原文是：China now spends money on Chinese translating into English. This will never work. No one will ever read these translations. China could use its
resources more wisely. However good my Chinese might be, I could never translate well from English into Chinese. One must always translate into one’s native language,
never from one’s native language. （参见Dr Chen Cheng’s Compilation of Translation Anthology and Re-canoniz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A Study Centering
on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ginnings to 1911. A Doctoral Dissertation of Sichuan University, 2010, pp. 209–210.）。
[3] 参见《法制晚报》2013–5–27（16）。http://www.fawan.com.cn/html/2013-05/27/content_434853.htm。
[4] 参见300 Tang Poems: A New Translation. Beijing: China Translation & Publishing Corporation, 1988, p. 108。
[5] 参见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Masterpieces, Expanded Edition Vol. I, 1995, p. 1312。
[6] 参见 The New Oxford Book of English Verse, Helen Gardner (e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632。
原载《诗歌的本土写作与边缘的声音——青海国际诗人帐篷圆桌会议诗文选》第99–100页，吉狄马加主编，青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又载《英语世界》2015年第3期第108–110页。
责任编辑：yszdyee 源地址：http://www.poemlife.com/transhow-73343-176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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